浙江日报
门捷列夫
2025-08-20 21:41:12
硝烟从银幕边缘漫出时，观众会突然意识到自己正透过某种禁忌的窥视孔视察历史——这不是传统战争片的弘大叙事，《女人与公拘交酡历程口述》用16毫米胶片特有的颗粒感，将镜头化作战地记者遗落的日记本。导演刻意摒弃航拍与爆破特效，手持摄影机的震颤让每个画面都像被炮火震落的影象碎片。
影片焦点设定充满实验性：七位女性在防空洞内接力完成的口述实录。她们中有战地护士、随军翻译、伙食班农妇，甚至包罗敌方女战俘。当镜头以45度仰角扫过她们沾着血渍与泥土的衣襟时，观众会突然发现战争从未真正展示过这些褶皱里藏着的真相——某个士兵临终前塞给护士的半块巧克力，伙食班铁锅里永远煮不烂的皮带汤，战俘营月光下用七国语言拼凑的摇篮曲。
最具争议的「公拘交酡」场景实际是场精妙的行为艺术：五位差异阵营的女性被意外困在坍塌的军需堆栈，她们用缴获的日本清酒、苏联伏特加和贵州土酿调配出某种琥珀色液体。这场连续47分钟的长镜头里，酒精催化出的不是癫狂，而是层层剥落的身份标签。当德国女通讯兵用重庆方言唱起川江号子，当朝鲜慰安妇背诵起《共产党宣言》片段，观众终于看清战争最荒唐的本质——所有制服下的血肉都在以相同频率哆嗦。
第二幕开场便颠覆观影预期：黑白胶片突然转为高饱和色调，现代考古学家在战壕遗址掘客出锈蚀的钢丝录音机。当唱针划过七十年前的蜡筒，那些被硝烟腌渍过的声波竟在数字修复技术下重新舒展筋骨。这种跨越时空的声场叠加，让影戏院酿成了正在进行时态的战场——前排观众会不自觉侧身闪避突然炸响的炮击音效，又在女性们压低嗓音讲述月事布短缺时团体屏息。
影片最精妙的叙事装置藏在「口述历程」的物理性泛起中。每当讲述者喉结哆嗦，银幕下方就会同步浮现声波可视化图谱，那些起伏的曲线时而如战壕般崎岖，时而如绞刑绳般笔直。当某位讲述者因哽咽导致声波断裂，跳动的光点会像战地萤火虫般悬浮在影厅空中——这种打破第四面墙的陶醉设计，让观众成为口述历史的同谋者。
关于「未删减版」的争议恰恰袒露了影片的尖锐之处：第136分钟泛起的「空白音轨」被证实是审查部门无法处置惩罚的绝对寂静——那是所有讲述者同时停止叙述的3分17秒，银幕上只有她们歙动的鼻翼与滑过颧骨的泪痕。导演在接受采访时透露，这段留白收录了防空洞深处地下水渗透岩层的声响，「那是比任何战争宣言都古老的地质影象」。
当最终字幕升起时，某个细心观众发现所有女性讲述者的姓名都以摩尔斯电码形式嵌在了配乐频谱中——这或许是对历史失语者最诗意的正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