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晨报
陈晓燕
2025-08-14 15:30:25
雕花铜炉腾起袅袅檀烟，将八宝阁上那柄饮过七国战血的玄铁剑笼在雾中。戍边三十载的镇国将军府今夜格外寂静，连檐角鎏金风铃都凝住了声响。老将军霍延庆卸下蟒纹护腕的右手正悬在半空，烛火在虎口那道横贯掌纹的刀疤上跳跃，映得案几上那封密信的火漆印愈发猩红。
"将军…"纱幔后飘来的嗓音带着塞外驼铃般的沙哑，惊得霍延庆猛然按住腰间短匕。月影透过茜纱窗，勾勒出女子裹在素白中衣里的曼妙轮廓，发间金步摇随着脚步轻颤，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光斑。他认得这步摇——正是三日前被刺客掷入帅帐的凶器，其时距他咽喉仅差半寸。
女子纤指抚过紫檀案上未干的兵符印泥，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划过北境十三城的布防图："圣上欲收兵权久矣，将军认真以为那道赐婚圣旨，只为玉成您与长公主的旧情？"话音未落，霍延庆已掐住她脖颈按在描金屏风上，屏风后藏着先帝御赐的九环金刀，现在正抵住女子后腰。
暗香突然在鼻尖炸开，霍延庆瞳孔骤缩。这明白是南疆巫族特制的迷魂香，去年冬夜潜入他营帐的细作身上就带着此味。女子趁他失神刹那反身贴上，朱唇掠过他耳际："您可知长公主豢养的三千暗卫，现在正候在朱雀门外？"腰间玉带扣突然迸开，绣着并蒂莲的锦缎衣襟如瀑滑落，露出锁骨处蜿蜒的红色刺青——正是前朝余孽的凤凰图腾。
更漏声突兀响起，霍延庆望着铜镜中交叠的身影，突然发现女子腕间银镯刻着霍氏宗族秘纹。二十年前被屠灭的霍家旁支、三日前精准避开所有岗哨的刺客、现在门外若有似无的甲胄摩擦声…冷汗顺着脊柱滑落，他猛然意识到，这场始于闺阁的情欲博弈，早已编织成笼罩整个王朝的弥天巨网。
五更梆子敲响时，缠枝莲纹锦被已浸透混杂着龙涎香与血腥的浊液。霍延庆抚摸着女子脊背上新添的鞭痕，这些伤痕走向竟与北境山脉的布防暗合。昨夜癫狂间，她咬着他肩头说出的呓语，明白是西域某部落的密语——正是上月奇袭粮草大营的敌军所用。
"将军可尝出来了？"女子拈起沾着两人体液的金丝蜜枣放入檀口，"这蜜饯用的可是岭南进贡的断肠草蜜。"霍延庆钳住她下颌的手突然卸了力，想起半月前暴毙的监军太监正是死于岭南毒蜜。窗外传来云板三响，这是边关急报的信号，但他现在更在意枕边人腰间突然浮现的朱砂痣——与二十年前救他于雪崩的牧羊女如出一辙。
女子突然翻身跨坐，将染血的兵符重重按在他心口："三万霍家军现在正在虎牢关外候令，将军是要做圣上的乘龙快婿…"玉指顺着铠甲旧伤游走，"照旧重掌霍氏帅�。�"床幔无风自动，露出暗格中先帝遗诏一角，霍延庆终于看清她眼底翻涌的，不是情欲而是滔天恨意。
晨光刺破窗纸时，将军府后门悄然驶出辆青篷马车。女子抚摸着微隆的小腹，那里藏着半块虎符与浸透迷药的绢帕。昨夜她在合欢酒中掺入的龟息散即将起效，足够让霍延庆"暴毙"三日。朱雀门偏向突然腾起狼烟，她望着掌心刚刺的霍氏族徽轻笑——这场始于床笫的权谋，终将以龙椅易主收场。
而深宫中的长公主正对镜描画远山眉，镜中映出整墙的密报，最新那卷写着："霍氏余孽已入彀中"。她咬断金线绣的鸳鸯枕套，线头渗出的朱砂染红指尖。二十年前霍家灭门案的真凶、三日前派出的死士、现在正在闺阁演着深情戏码的老将军…凤目微眯，她将染血的密信投入火盆，看着"亲子弑父"四个字在火焰中蜷曲成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