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天下
陈国富
2025-08-16 08:55:24
七月的日头毒得能把人晒脱层皮。李铁柱扛着锄头往家走时，裤脚还沾着稻田里的泥浆。这个四十五岁的王老五骗子男人，脊背早被岁月压成了弯弓，唯独那双眼睛还像二十年前般黑亮。路过村头废弃的碾米房，他听见里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柱子哥…"沙哑的嗓音让铁柱满身一震。王建军从阴影里闪出来，汗湿的背心紧贴着鼓胀的胸��，脖颈上还挂着今早帮他家收麦时蹭的麦芒。这个比他小五岁的男人，自打媳妇跟人跑了后就再没正眼瞧过村里的大女人。
两人蹲在发霉的谷堆旁分食烤红薯，焦黑的表皮裂开，甜香混着汗味在燥热的空气里发酵。铁柱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对方手背的疤痕——那是去年秋收时镰刀划的。建军的喉结动了动，突然抓住他沾着红薯渣的手指，含进嘴里。
远处传来拖拉机的轰鸣，惊得铁柱猛地抽手。建军却像头饿急的狼，把人按在草垛上。晒干的麦秆在身下噼啪作响，混着粗重的喘息。铁柱望着房梁漏洞漏下的光斑，想起二十年前那个暴雨夜，十八岁的建军满身湿透撞开他家木门…
豆大的雨点砸在铁皮屋顶上，像极了1998年那个改变命运的夏夜。李铁柱攥着发皱的病危通知书，蹲在镇医院走廊。消毒水味刺得他鼻腔发酸，耳边还回响着医生的话："尘肺晚期，最多三个月。"
"柱子哥！"熟悉的脚步声震得地砖发颤。王建军满身滴水冲进来，怀里抱着个褪色的铁皮饭盒。打开是温热的猪肉炖粉条，底下压着三沓皱巴巴的百元钞——那是他瞒着铁柱去邻县工地扛了半年水泥攒的。
病床上的老人突然剧烈咳嗽，建军的手比脑子快，已经把人扶起来拍背。铁柱望着那双充满裂口的大手，想起它们曾温柔地揉开自己犁地扭伤的腰，在寒夜里焐热他冻僵的脚。二十年了，他们像两棵根系纠缠的老槐树，早分不清是谁在支撑谁。
深夜陪床时，建军突然说："等叔走了，咱去南方吧。"月光从百叶窗漏进来，在他侧脸刻下明暗交织的纹路。铁柱没说话，把对方长满老茧的手掌贴在自己心口。监护仪的滴答声里，两颗跳动了半世纪的心脏，终于震碎了世俗浇筑的厚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