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心日报
陈敏
2025-08-14 23:26:20
水泥板床上的血色月光2008年隆冬的郑州修建工地，西冬风卷着混凝土碎屑在铁皮工棚间咆哮。58岁的陈金花蹲在煤炉前煨着铝饭盒，劣质煤球腾起的青烟在她充满皱纹的脸上织出蛛网。这是她连续第三个月替丈夫顶班当厨娘，那个嗜赌成性的男人现在正躺在县医院，被钢管砸断的右腿打着石膏，医药费票据摞起来比灶台上的酱油瓶还高。
凌晨两点，东南角的工棚突然传来碗碟碎裂声。陈金花攥着锅铲冲已往时，正撞见四川籍民工老李把河南妹小娟按在发霉的棉被堆里。女孩胸前的简直良衬衫撕开道口子，露出半块青紫的淤痕。"要报警现在就报！"老李喷着酒气扯开裤腰带，"横竖老子卡里就剩八毛钱，正好吃牢饭！"陈金花突然想起上个月在批发市��，小娟红着脸问她借过两包卫生巾。
三天后的雨夜，陈金花端着姜汤敲开7号工棚。二十出头的江西小伙阿强蜷在漏雨的铺位上打摆子，高烧让他把被套抓出五个指洞。当老妇人充满茧子的手贴上他滚烫的额头时，年轻人突然像溺水者抓住浮木般死死搂住她的腰。陈金花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汗酸味，和丈夫年轻时在砖窑厂干活归来的味道一模一样。
今后每逢阴雨天，总有人影闪进厨房后的杂物间。陈金花在记账本上悄悄画正字，每笔横杠代表三十块钱。直到某个闷热的夏夜，醉醺醺的包领班把两张百元钞票拍在砧板上，油腥味的纸币盖住了她刚剁好的葱花。
塑料布后的二十年轮回2019年清明，陈金花在城中村出租屋擦拭丈夫遗像时，电视里正播放扫黄新闻。镜头扫过城中村发廊的粉色霓虹，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喉间泛起二十年前工棚里劣质煤烟的味道。手机在这时震动，是儿子从上海发来的语音："妈，首付还差八万，芳芳家说国庆前必须……"
当晚十点，陈金花裹着当年的碎花袄泛起在地铁工地。临时茅厕背后的塑料棚里，23岁的钢筋工小马紧张地数着钞票。老妇人颤巍巍解开棉袄扣子时，露出锁骨下方蜈蚣状的疤痕——那是2016年催债人用烟头烫的。年轻人突然捂住嘴冲出去干呕，陈金花望着他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想起自己儿子也是这般年纪。
转年疫情封控期间，城中村垃圾站旁悄悄支起蓝色帐篷。68岁的陈金花戴着KN95口罩，给隔离中的外卖小哥送炒饭时，总会"不小心"多放两双筷子。有次帮人修电瓶车被零件划破手，00后修车学徒低头给她包扎时，后颈露出的胎记和她夭折的大孙子一模一样。
2023年暴雨夜，拆迁队推倒最后一栋违建时，在废墟里发现个铁皮盒。褪色的婚照上，扎麻花辫的女人眼眸清亮，照片底下压着泛黄的病历：2009年3月，陈金花，子宫内膜癌中期。收废品的老头随手把铁盒扔进三轮车，车轮碾过水洼时，二十年来差异男人的面孔在涟漪里碎成霓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