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潮气渗入老式木窗棂时,林晚的白丝袜正勾在竹椅扶手上晃荡。十七岁的少女把《挪威的森林》摊在膝头,目光却黏在对面阁楼晾晒的校服衬衫上——那是江澈的物,随着穿堂风掀起波浪,像某种隐晦的召唤。
蝉鸣声里混杂着钢琴练习曲,江澈修长的手指在黑白键上跳跃的姿态,总让林晚想起三年前那个暴雨夜。养父牵着浑身湿透的少年进门,水珠顺着他的下颌滑进锁骨,在吊灯下折射出细碎的光。那年她刚学会用睫毛膏,对着镜子练习微笑时,总听见阁楼传来《月光》第三乐章的暴烈琴声。
旧书店的相遇成为转折。当江澈的指尖掠过她耳际抽走高处的《洛丽塔》,薄荷气息混着油墨味扑面而来时,林晚突然理解了纳博科夫笔下扭曲的美感。他们开始共享耳机里的后摇音乐,在晚自习后的便利店分食关东煮,直到某次指尖相触时,冰柜的冷气与蒸包机的白雾同时笼罩住两人。
阁楼的木楼梯在深夜发出吱呀声。林晚赤脚踩过第三级台阶的月光,看见江澈的素描本里全是自己:咬着发圈扎马尾的侧脸,体育课后泛红的后颈,还有上周弄脏的白丝袜被随意搭在椅背的褶皱。画纸边缘写着潦草的德文诗,她偷偷用翻译软件查过,是里尔克的《杜伊诺哀歌》选段。
梅子熟透坠地的那个午后,江澈突然扣住她的手腕按在琴键上,斯坦威钢琴发出不协和音。他的呼吸烫过她颤抖的眼睫:“知道吗?你每次假装系鞋带偷看我时,裙摆都会掀起五厘米。”
教导主任办公室的挂钟滴答作响,林晚盯着玻璃板下压着的纪律守则,第17条「严禁不当异性接触」的铅字正在晕染。江澈的退学手续办得悄无声息,就像他出现在这个家的方式。养母撕碎的画纸碎片从三楼飘落,像场苍白的雪。
旧琴房开始传出肖邦的《革命练习曲》。林晚在乐声里嗅到血腥气,推开门时看见江澈的十指在琴键上绽开暗红的花。他转身时的笑容带着自毁的快意:“要不要试试?把禁忌当和弦来演奏。”
深夜的便利店自动门叮咚作响。林晚攥着验孕棒蹲在货架阴影里,荧光灯管把她的影子切成碎片。江澈把热可可塞进她掌心时,袖口露出的烟疤组成乐谱符号。“明天去海边吧。”他说这话时,收银台正在播放宇多田光的《FirstLove》。
潮水漫过脚踝时,林晚的白丝袜吸饱了咸涩。江澈突然拽着她奔向防波堤尽头,涨潮的浪花打湿裙摆,他们在生锈的灯塔下接吻,尝到彼此唇间的铁锈味。远处货轮的汽笛撕破夜幕时,他贴着她的手背按响手机删除键,养父的未接来电在屏幕上次第熄灭。
三个月后的机场,林晚在安检口转身,看见江澈的风口袋里露出半截素描本。他最后画的是她踮脚够书架的瞬间,空白处写着策兰的诗:「数杏仁,数那苦得让你清醒的。」当波音747冲入云层时,她终于读懂那些被泪水洇湿的速写线条里,藏着的从来不是情欲,而是两个孤独灵魂在伦理囚笼里的困兽之斗。
此刻林晚抚摸着隆起的小腹,在妇产科诊室听见胎心仪传来规律的跳动。候诊厅电视正在播放钢琴比赛新闻,夺冠的少年侧脸像极了某人。她突然轻笑出声,原来有些故事不需要结局,就像肖邦的未完成练习曲,休止符本身就是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