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夏第三次把校服袖子往下拽的时候,数学老师正用三角板敲着黑板讲解立体几何。五月的阳光斜斜切进教室后排,在她缩成团的身影旁劈开明暗交界线。转学生陆沉就是在这个时候撞歪了她的课桌——准确地说,是那具190cm的身躯挤进狭窄过道时,手肘碰倒了叠成塔状的参考书。
"抱歉。"低沉的声线混着消毒水味道压下来,苏夏盯着滚到脚边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看见对方挽起的袖口露出淡青色血管。这个从省城转来的男生像棵误入温室的热带植物,白大褂总敞着三粒纽扣,露出里面松垮垮的黑色T恤。
午休时分的储物柜区传来窃笑。苏夏踮脚够顶层柜门的动作突然悬在半空——陆沉单手撑在她头顶的金属柜门上,阴影笼罩下来的瞬间,她闻到他领残留的医院走廊气息。"要拿什么?"他说话时喉结的震动清晰可闻,指尖已经触到她够不到的粉色保温杯。
"我自己……"细若蚊呐的抗议被保温杯落入手心的凉意打断。苏夏转身时马尾扫过对方胸口,瞥见他锁骨处若隐若现的缝合疤痕,像道被雨水洇开的铅笔线。
秘密是在周三的物理实验课曝光的。当陆沉俯身调试她面前的光学仪器,苏夏突然发现他后颈发际线处藏着枚银色助听器。这个发现让她打翻了碳酸钠溶液,沸腾的泡沫漫过实验报告上未写完的公式,就像她胸腔里咕嘟冒泡的困惑——原来那些被误读的沉默,那些总慢半拍的反应,都是因为……
生物教室的解剖模型在暮色里投下狰狞影子。苏夏攥着失而复得的日记本缩在器材柜角落,陆沉的球鞋尖抵着她掉落的发卡。"原来你每天午休躲在这里写小说。"他晃了晃印着卡通兔子的本子,助听器在耳后闪着微光,"男主角总穿着沾消毒水的外套?"
窗外的合欢树突然扑簌簌抖落粉白花丝。苏夏想起上周值日时,陆沉弯腰捡粉笔的模样像棵被风压弯的竹子。他总用右手小指勾住助听器调整角度,这个动作让她想起自己调试老旧收音机的样子——都是努力接收世界的笨拙姿态。
暴雨突至的傍晚,苏夏在空教室撞见陆沉摘下助听器。湿透的白大褂贴在他背上,随呼吸起伏成连绵山脊。她看见他对着窗外闪电做手语,指尖划出的弧光比雷声更震耳欲聋。"这是'苏夏'。"他突然转身,沾着雨水的食指在玻璃上描画,"手语里你的名字要这样打。"
后来他们总在放学后的医务室分享耳机。陆沉教她听诊器里心跳的节奏,而她教会他如何从口型辨认悄悄话。当他的手掌完全包裹住她握笔的手修改作文时,苏夏终于明白,有些入侵像春天融化的雪水,看似声势浩大,实则温柔地漫过所有防备的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