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的灶糖还没粘住灶王爷的嘴,赵家屯最厚实的火炕突然炸开道两指宽的裂缝。老赵头蹲在炕沿吧嗒旱烟,火星子溅在泛黄的家谱上,正巧燎着了"赵金凤"三个字——那是二十年前跟货郎私奔的疯婶娘。
"爹!西屋炕洞里有东西!"大儿媳春梅举着掏灰耙尖叫。铁器刮过青砖的刺啦声里,半截褪色的红裤腰带着冰碴子被拽出来,正是金凤婶当年系着跳大神的朱砂腰带。屯里老人常说,火炕裂纹不过三,赵家这第五道裂缝硬生生撕开了三代人捂了半辈子的秘密。
当夜零下三十八度的白毛风里,失踪多年的金凤婶裹着件露棉花的军大突然拍门。她左手攥着把生锈的杀猪刀,右手拎着半袋冻梨,嘴里翻来覆去念叨:"老五该喂血了…"老赵头手里的搪瓷缸咣当砸在炕桌上,去年刚刷的蓝漆又崩掉一块。
屯东头开小卖部的王寡妇看得真切,那晚赵家院里闪过五道影子。可老赵家明明四年前就只剩三口人——自从大孙子铁柱在县高中捅了人,老赵家就再没挂过红灯笼。现在金凤婶突然带回个裹在羊皮袄里的男娃,眉眼活脱脱是铁柱小时候的模样…
开春头场雨来得邪性,把赵家院里的黑土泡成了血褐色。金凤婶蹲在灶坑前烤那袋冻梨,冰碴子化开的水珠渗进砖缝,竟泛着铁锈腥气。五岁的小崽子突然抓起炕桌上的供果往嘴里塞,被老赵头一巴掌拍在后脑勺,吐出来的竟是半颗带牙印的冻梨核。
"该喂老五了。"金凤婶第108次重复这句话时,春梅终于发现婆婆的棉裤脚渗着黑血。当年说跟货郎跑了的女人,右腿分明少了半截。屯里老辈人突然想起,赵家太爷那辈确实有五个儿子,可族谱上只记到老四——据说老五生下来就是个血葫芦,接生婆用炕席卷着扔进了后山狼窝。
清明烧纸那晚,铁柱的坟头突然塌了个窟窿。春梅举着手电筒往下照,腐朽的棺材板缝里卡着半片羊皮袄,正是小崽子身上那件的另一只袖子。金凤婶突然从柴火垛抽出那把杀猪刀,刀柄上缠着的红布条,和二十年前钉死老五棺材的镇魂布一模一样。
当县里警车的红蓝灯划破屯子夜空时,赵家火炕彻底塌了。扒开碎砖烂泥,五具白骨摆成个古怪的卍字符,最中间那具天灵盖上,整整齐齐嵌着五颗冻梨核。法医说死亡时间横跨四十年,可那些骨头断裂处的新鲜茬口,分明还带着冰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