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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晶莹
2025-08-24 19:38:28
六月的蝉鸣总在午后三点最聒噪。林小满趴在课桌上，用圆珠笔尖戳着物理练习册的空白页，墨迹晕染成歪扭的星形。教室吊扇搅动着闷热空气，将前桌男生校服后领的皂角香卷到她鼻尖。这是她转学来三中的第二周，课桌右上角贴着的分班名单仍洇着胶水痕迹，「高二（7）班」的红色印章像枚未愈合的伤口。
真正注意到江屿是在生物实验课。当他把显微镜焦距调到最清晰时，侧脸被窗外的香樟树影切割成明暗两半，睫毛在光晕里投下细密的栅栏。林小满握着载玻片的手突然发颤——她分明看见对方白大褂袖口露出的腕骨上，系着和自己同款的浅蓝运动手环。
「同学，你的洋葱表皮细胞快脱水了。」他的声音像冰镇汽水里的气泡，惊得她慌忙将载玻片推进物镜台。显微镜目镜里重叠的紫色细胞壁，突然化作图书馆书架间交错的影子。那天傍晚她踮脚取《飞鸟集》时，是他伸手越过她头顶抽走诗集，书页翻动间飘落的银杏书签恰好落进她帆布鞋的蝴蝶结里。
操场西北角的自动贩卖机成为秘密据点。江屿总在体育课后买两罐蜜桃味汽水，金属拉环开启的脆响混着塑胶跑道蒸腾的热气，将「请你的」三个字烘烤得轻飘飘。他们用吸管在易拉罐表面戳出摩斯密码般的小孔，水珠顺着罐身滑进指缝时，林小满终于读懂他校服第二颗纽扣总松开的含义。
直到月考放榜日，她在光荣榜前驻足。江屿的名字高悬在年级前三的位置，而自己名字后的数字在吊车尾区域闪烁。黄昏的余晖将玻璃橱窗照成琥珀色，她突然看清两人之间隔着三十七个名次的鸿沟。
晚自习的灯光在江屿睫毛上织出金网时，林小满正把数学错题本撕成纸飞机。那些带着红叉的抛物线从三楼窗口俯冲而下，却在半空被修长手指拦截——他不知何时出现在紫藤花架下，掌心的纸飞机翅膀上写满她独创的解题公式。
「要不要特训？」他晃着从教师办公室偷来的备用钥匙，月光在金属齿纹上流淌成河。从此每晚九点的空教室，日光灯管将他们的影子压缩在黑板报的三角函数图上。他讲解受力分析时喜欢用粉笔敲她额头，粉灰落在她刘海结成霜，而他袖口蹭到的板书笔迹会在她递橡皮时悄悄晕染开。
秘密在雨季发酵。当江屿把淋湿的校服外套罩在她头顶冲过连廊时，布料间蒸腾的体温催熟了某种情愫。他们在美术教室躲雨，石膏像的阴影里，他指尖拂过她手腕上被运动手环压出的红痕，窗外的暴雨突然变成细雪。
流言比台风来得更快。当「特优生和吊车尾」的绯闻贴满校园论坛时，林小满在实验楼顶楼发现被踩碎的运动手环。江屿站在天台边缘调试天文望远镜的背影，让她想起那个观察洋葱细胞的午后。「猎户座星云像不像汽水里的气泡？」他忽然转头，眼底映着城市灯火污染下的黯淡星空。
转学手续办妥那天下着太阳雨。林小满在贩卖机前投币买了两罐汽水，蜜桃味的甜腻在舌尖炸开时，她终于看清易拉罐底部被腐蚀的铝箔上，刻着极小的一行「一起考去有银河的地方吧」。而江屿站在教学楼拐角处，白大褂口袋里揣着被她遗落在图书馆的银杏书签，背面新增的钢笔字迹正在雨水中模糊：「有些成长注定要独自穿越星云」。
多年后同学会上，已成为航天工程师的江屿掏出个锈迹斑斑的易拉罐拉环，而林小满打开手机相册里泛黄的错题本照片——那些曾被撕碎的抛物线，最终都指向宇宙永恒的轨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