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城墙的夯土里渗着三百年未干的血迹。肥岳光脚踩上箭垛时,冰渣正顺着铁甲纹路爬上他的脊梁。远处黑云压境,三十万狼骑扬起的雪尘遮蔽了天光,可真正让他后颈发麻的,是背后那十二道来自差异世家的窥视目光。
"大帅,粮仓里的陈米开始长绿毛了。"副将递来的铜爵盛着污浊酒液,肥岳嗅到其中若有似无的苦杏仁味。他突然想起昨夜在暖阁,那个自称来自江南的舞姬,腰间的银铃铛响得比战鼓还急。现在城楼下的护城河正在结冰,冰面下却暗流汹涌——就像这座看似坚如盘石的孤城。
当第一支淬毒箭矢掠过耳际时,肥岳正盯着城墙拐角处的青砖。那里有道新鲜的裂痕,形状像极了宰相府书房暗格里的密信火漆。三天前从京都飞来的信鸽脚环里,藏着半片染血的孔雀翎,现在正在他贴身的鲛绡袋中发烫。城墙上的风裹着狼嚎声,把世家子弟们故作镇定的低语撕成碎片:"听说南疆巫女能驭使战死者的灵魂……"
突然,城楼下的雪原裂开猩红巨口。三百具裹着前朝铠甲的腐尸破土而出,腐烂的手指仍紧握着生锈的陌刀。肥岳看着最前排那个无头尸将胸前晃动的青铜虎符,突然放声大笑——那正是他上月"战死"在落鹰峡的先锋营统领的贴身信物。笑声中,他反手将铜爵掷向身后,酒液泼在石砖上腾起紫色毒烟,三个世家暗探捂着喉咙栽下城墙。
"开瓮城。"肥岳扯断腰间玉带,露出内衬里暗绣的九头玄鸟图腾。当机关齿轮的轰鸣声震落檐角冰棱时,整座城墙竟如活物般蠕动起来,数万支淬火弩箭从女墙暗孔中探出,箭簇上跳动的幽蓝火焰映亮了每个守军惊愕的脸——原来这座号称用民夫血肉筑就的雄关,本就是件淬炼了百年的杀戮武器。
子时三刻,狼王的白牦牛战车碾过第一道尸墙。肥岳站在机关中枢的浑天仪前,看着铜管里流动的水银将整座城池化作立体沙盘。今世表敌军主力的赤砂涌入坤位时,他突然想起那个总在藏书阁打瞌睡的老军需官——三天前老人被乱箭射死在粮仓前,手里还攥着半块刻有星象图的胡饼。
"兑位,开七杀。"随着青铜枢钮的转动,西城墙突然塌陷出十丈缺口。冲在最前的狼骑还没来得及发出欢呼,就连人带马坠入突然翻起的刀轮阵。血肉飞溅中,肥岳嗅到风里飘来的龙涎香——这是只有皇族暗卫才用得起的迷魂香。他反手将枢钮扳向震位,整座瓮城的地砖突然翻转,露出下面淬毒的蒺藜铁网。
当第七波冲锋的军号响起时,肥岳终于等到了那声熟悉的鹰唳。机关鸟穿过箭雨,将京都密报投进他掌心。染血的绢布上,宰相的字迹被雨水晕开:"…朱雀门已破,速归…"他摩挲着腰间那枚偷换的虎符,突然明白为何敌军能精准找到每处暗道——原来真正的叛徒,现在正端坐在金銮殿上批阅捷报。
寅时初,肥岳点燃了狼烟台最后的狼烟。当三十八道机关同时启动的轰鸣震落城头残雪时,他看见自己的倒影在血泊中扭曲成九头玄鸟的形状。东方的天际泛起鱼肚白,而真正的杀招才刚刚开始——那些被刻意放弃的外城巷道里,十万斤火油正顺着暗渠流向敌军大营。肥岳解开发冠,任鹤发在硝烟中狂舞,他知道当太阳完全升起时,这片雪原将开满用阴谋浇灌的血色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