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贵妃斜倚在鎏金美人榻上,指尖绕着串南海珍珠,珠光映得眼尾金箔花钿愈发妖异。阶下跪着的沈昭仪鬓发散乱,素白中透出脊背鞭痕,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妹妹可知错在何处?"萧氏尾音带着慵懒的杀意。昨夜沈昭仪私藏西域迷情香,被掌事姑姑从妆奁夹层搜出时,那抹异香正攀着月光游向帝王寝殿。
鎏金错银的调教架突然发出轻响,十二重鲛绡帐后转出个纤薄身影。林美人捧着鎏金暖炉缓步而来,炉中炭火映得她腕间金铃忽明忽暗——那是三日前萧贵妃亲手系上的,铃舌早被蜡封死。
"姐姐何须动气。"林氏嗓音清泠如碎玉,"沈姐姐不过是想让陛下记得,这深宫里还有会喘气的活物。"她将暖炉置于萧氏足边,金铃随着动作发出沉闷的呜咽。
萧贵妃忽然轻笑,染着蔻丹的指尖挑起沈昭仪下颌:"本宫倒忘了,上月十五陛下在观星台,可是妹妹的箫声引了圣驾?"话音未落,沈氏突然剧烈颤抖——林美人正用银针挑开她后颈的守宫砂,针尖蘸着朱砂往皮肉里渗。
更漏声里,弄月宫的规矩正随着血腥气渗入骨髓。萧氏抚摸着林美人颈间金链,链坠是枚镂空银球,内里关着只翡翠雕的夜莺。这夜莺三年前还会唱《折柳曲》,如今喉间填满浸过哑药的棉絮。
当西偏殿传来第七声铃响,沈昭仪终于学会用染血的指尖在鸳鸯锦上绣出萧氏的小字。林美人跪在月洞门前数砖缝里的蚂蚁,金铃在夜风里晃出涟漪。她知道明日朝阳升起时,弄月宫又会多一具会走路的玉雕。
林美人赤足踩过青砖,金链在脚踝拖出蜿蜒血痕。她记得入宫那日,萧贵妃抚着她及腰青丝说:"好妹妹,这头发该用孔雀胆养着。"现在发梢果然泛着诡异的幽蓝,在月光下像团飘忽的鬼火。
东暖阁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林美人贴着雕花门缝窥见骇人景象:素来端庄的萧贵妃正攥着把金剪,将绣着龙凤呈祥的喜被绞得棉絮纷飞。满地碎帛间躺着支断裂的玉簪,簪头凤凰缺了半边翅膀。
"二十年了…"萧氏突然吃吃地笑,染着丹蔻的手指抚过妆台铜镜。镜中倒映的却不是她,而是个眉眼含愁的宫装女子,额间朱砂痣艳如泣血。林美人认得那面容——先帝时期的端懿皇贵妃,据说二十年前在弄月宫吞金而亡。
更诡异的是萧贵妃开始对镜梳妆,手法却像个初学的新妇。她将螺子黛画成两道斜飞入鬓的浓眉,口脂涂出男子般的薄唇。当那柄镶满宝石的匕首抵上喉间时,林美人终于破门而入。
金铃骤响惊破幻境。萧贵妃茫然回首,铜镜里赫然映着两人身影——林美人青丝间的孔雀胆幽光,正与镜中端懿皇贵妃鬓边的累丝金凤簪相互呼应。
"原来如此。"沙哑男声突然响起。明黄角拂过门槛,当朝天子负手立于月华之中。他指尖把玩着枚褪色的香囊,正是三日前从沈昭仪枕下搜出的旧物,内里藏着半片带血指甲。
林美人突然记起入宫前夜,有个瞎眼道姑摸着她的掌纹叹息:"姑娘命中有三劫,皆系于金铃。"此刻脚踝金链突然断裂,翡翠夜莺滚落在地裂成两半,露出内里暗藏的羊皮纸,上书八字谶语:弄月非月,锁魂者魂。
五更鼓响时,弄月宫燃起冲天大火。有人看见萧贵妃着凤冠霞帔走向火海,腕间金铃在烈焰中化作凤凰清鸣;沈昭仪抱着断弦琵琶跃入太液池,池面浮起血色《霓裳》谱;而林美人消失在西偏殿密道深处,只留下满地孔雀胆淬炼的蓝羽。
三日后新晋的赵才人在游园时,突然对着池中锦鲤轻笑:"姐姐们走得急,倒忘了教我怎么用朱砂画眉。"她眼尾金箔花钿在阳光下闪了闪,像极了某个雨夜被焚毁的印记。